（原標題：培訓被強迫做高難度動作想退出？交的錢都不返了！）
多位應聘者反映，如果想離開這家KTV，就不得不放棄之前交的580元錢新文化記者文直攝
近日，多名長春在校大學生向新文化報反映，在長春市吉順街南嶺體育場內(nèi)，有一家KTV對外招聘，在各大招聘網(wǎng)站上標明日薪300元，令不少大學生心動，但當他們趕到這個KTV應聘后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了種種問題，不僅沒有得到一份高薪工作，甚至還損失了580元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開始的時候一個姿勢5分鐘，后來就是半個小時，他（培訓人員）一直不叫起來，我們就一直蹲著，實在是難受?！?/p>
——這名求職者說
疑點1
還沒入職就先交580元
離開時被要求簽“返款合同”
“我是一名在校大學生，想做些兼職賺點錢，就在網(wǎng)站上找了一份兼職。”龔同學說，看了眾多招聘信息，最令他心儀的是一家名為“長春市雷鐸餐飲管理有限公司”的招聘條件，因為對方的要求十分簡單?！斑@家店招酒水服務員，要求特別簡單。16周歲至30周歲，身高160厘米以上就行。工資還高，每天200元。”龔同學當即在網(wǎng)站上投遞了簡歷，令他沒想到的是，不到10分鐘便有人打來電話。
電話中，一名自稱是公司負責人的男子，在簡單詢問了龔同學的個人信息后，便告知他當日下午5點來面試。“招聘上寫的是餐飲公司，聯(lián)系人是雷經(jīng)理，但來電話的這個人說自己是王經(jīng)理，應聘公司是一家KTV?！饼復瑢W按時趕到了其指定的南嶺體育場內(nèi)的這家KTV。
龔同學說，面試在這家KTV的一間小包房內(nèi)進行，門外的牌匾被紅布遮著，室內(nèi)桌面的宣傳單印著“大三元KTV”字樣，但龔同學說，他在桌下看到刻著的名字是“仙樂會”，猜測是該KTV之前的名稱?！敖o我面試的是一個姓金的經(jīng)理，說正式上崗前必須先培訓2天，考核通過才能上崗。金經(jīng)理說培訓期間要先交500元的服裝費，正式上崗10天后會把錢還給我，這些都會簽合同，不會騙我的。”龔同學看到，金經(jīng)理拿來的合同確實條款分明，便簽了字，隨后用微信轉(zhuǎn)賬轉(zhuǎn)給金經(jīng)理500元。錢款到賬后，金經(jīng)理便以蓋章為由帶著合同離開房間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龔同學共參加了6次培訓，培訓的內(nèi)容卻讓他對這場招聘越來越疑惑?！芭嘤杽傞_始，又收了我80塊錢。然后讓我們所有應聘者待在一個屋子里，不讓說話，還把手機都交上去，頭三天就是背酒水價格表，每天大概3個小時，從晚上7點到10點半左右。”三天后，龔同學進入了“體力考驗”環(huán)節(jié)，培訓禮儀動作，包括90度鞠躬、半跪式倒酒等，隨著強度越來越大，龔同學漸漸有些受不了了。
“開始的時候一個姿勢5分鐘，后來就是半個小時，他（培訓人員）一直不叫起來，我們就一直蹲著，實在是難受。后來就有個負責人找我談話，說我不太適合這個工作，勸我去快餐店，掙得比這都多。”龔同學說，當時確實有離開的想法，但因?qū)Ψ讲环颠€580元便沒走。可能是自己堅持了6次培訓，所以曾有一名經(jīng)理提出，要對他進行考核。
“考核期間，他們就是在故意找茬，背錯一個字都不行，比如少個‘的’都不合格。”龔同學說，最后經(jīng)理說他沒通過，還需要繼續(xù)培訓，這時龔同學堅定了不想再繼續(xù)的念頭，“我不想干了，但是他們也不返我那580元。一個負責人還讓我簽一份合同，讓我寫明希望公司不追究我違約責任，已經(jīng)收到返還的500元。”
龔同學為了離開，無奈之下簽了字，簽完后由專人負責將他送走。
疑點2
究竟需要多少服務員？
“每天到店培訓至少60人”
在龔同學反映此事的同時，本報還陸續(xù)收到另外3人反映類似的遭遇，雖然4人投簡歷的公司名頭皆不相同，但其他三人的應聘、培訓過程，都與龔同學基本相似，培訓地點也都是這家KTV，連說辭也基本相同。在校大學生于同學反映，她與朋友李同學，都是在龔同學離開后去應聘的。
“我倆之前通了電話，互相都知道要去這里應聘，但是沒有一起去。”交了580元后，于同學也開始了培訓。培訓過后，再與李同學溝通時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兩人雖然同時去應聘，卻被安排在兩個不同的房間，每個房間內(nèi)都有十幾名應聘者。“據(jù)我觀察，每天到店里培訓的至少有60人，除了我們這兩個屋以外，應該還有一個屋?！?/p>
在培訓期間，于同學也對這場招聘起了疑心，遂立刻聯(lián)系了本報記者。“他們要求的姿勢，我總覺得有些別扭，因為訓練的強度有些大，有幾個人還暈倒了?！睘榱吮ＷC自身安全，于同學與李同學再未去過該KTV，但據(jù)李同學稱，兩人不辭而別后，對方也一直沒有聯(lián)系過她們。
疑點3
應聘者反被邀負責招聘
“每招聘一個人提成100元”
李先生今年27歲，也在12月初到該KTV應聘。李先生說，在培訓過2天后，可能因為自身經(jīng)歷比較特殊，所以并未像其他人那樣承受不住，卻被經(jīng)理叫到一旁談話。
“有個經(jīng)理就找我談話，說我不適合做服務員，讓我干人事，負責招聘，還說每增加一個應聘者，至少有100元的提成。”李先生當場拒絕了對方，隨后便離開了KTV。為了要回自己所交的580元，李先生曾兩次報警，后在民警的幫助下，索回了部分錢款。李先生說，整個過程讓他覺得十分不安，并不像真正的招聘。
記者調(diào)查
簽“承諾書”放棄500元才可離開
根據(jù)4人的描述，28日，新文化記者以應聘者的身份，按照于同學的求職經(jīng)歷向該餐飲公司投遞簡歷，不到5分鐘便接到來電，要求下午4點左右面試。對方稱就職公司是一家KTV，位置在吉順街南嶺體育場內(nèi)。記者趕到后發(fā)現(xiàn)，KTV門外的廣告牌上的“紅袖招”三字被紅布蓋著，不知是何原因。
16時30分，記者被帶入一間小包房面試，由一名微胖男子接待。該男子稱正式上崗前需要參加一個為期2天的崗前培訓，并需要交納500元代購費?！斑@錢等你正式上崗10天后就會還給你，咱們這都是正規(guī)店，有合同的?！彪S后，該負責人拿出一份兩頁約A4紙大小的勞動用工協(xié)議和一張“應聘登記表”。合同中條款眾多，其中第8條寫到：“乙方工作的服裝，以及其他用品設備由甲方根據(jù)所需代為購買，由乙方先行墊付服裝費人民幣伍佰元，乙方工作滿10日后，甲方報銷和承擔上述費用，如乙方工作不滿10日即離職，服裝歸乙方所有和自行處置，甲方不報銷或承擔上述費用。”該負責人表示，要通過培訓、考核后，才算正式工作，如果考核沒有通過就離開，也算離職，是不返還500元費用的。
培訓前收走所有應聘者手機
記者交完錢后，曾向該負責人索要一份合同，但對方稱要拿去蓋章，讓記者先參加培訓，承諾一定會提供合同和錢款收據(jù)，但至記者離開時也沒看到任何憑證。
隨后，一位長發(fā)年輕女子帶領記者到旁邊的大包房內(nèi)，此時已有3名應聘者在等待，包房內(nèi)還有2名工作人員。記者和其他應聘者被要求禁止說話。在屋內(nèi)應聘者達到20人時，一名自稱王經(jīng)理的人提醒包房內(nèi)負責管理的人，該房間已滿不再加人，并通知5點半彭經(jīng)理給應聘者開會，同時將所有應聘者的手機全部收走，放在桌子上。
“你們有一個手機的交一個，有兩個手機的就交兩個?！卑凑绽罱?jīng)理的要求，上交的手機必須靜音并保持開機狀態(tài)。手機被統(tǒng)一擺放在桌面上，任何一部手機顯示來電，都必須經(jīng)過管理人員的檢查方可接聽。接著，李經(jīng)理根據(jù)房間內(nèi)應聘者的名字，從至少30多份合同中挑出相應的合同，要求應聘者按手印。在點名過程中，記者發(fā)現(xiàn)應聘者年齡最小的只有16周歲，最大的也不超過30歲。大部分是在校大學生，也有一些是初中或高中輟學者。
想離開就得承擔高額賠償
接下來的培訓中，除了聽寫3個小時的KTV價格表、服務用語及基礎消防知識外，就是服務禮儀培訓。“服務禮儀咱們這要求14條，今天只教大家5條，考核也只考這5條，每個姿勢半個小時?！币幻嘤柸藛T說。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禮儀部分幾個動作有些高難度，其中九十度鞠躬抬頭喊出招待語言以及深蹲的姿勢，都讓人很難長時間堅持。看到被培訓者有些晃動或說話時，負責看管的人就會大聲呵斥，并帶有辱罵性語言，迫使被培訓者繼續(xù)保持高難度姿勢。
當記者提出放棄時，彭經(jīng)理把記者帶到一個小房間內(nèi)談話。“這才剛訓練就受不了了？你要辭職的話500塊錢可就要不回去了，錢就白瞎了。”在記者堅持要求退出時，彭經(jīng)理稱記者的行為屬于違約行為，要追究責任?！澳阋F(xiàn)在放棄就是違約，得負違約的責任，就是賠錢。”
對于具體賠償金額，彭經(jīng)理并未透露，只說金額遠大于記者交的錢。“可以這樣，老弟，我跟領導說說，幫你求個情辦正規(guī)離職。但你得再簽個合同，放棄580元錢，我們就不追究你的違約責任了。”
因屋內(nèi)僅有記者與彭經(jīng)理兩人，彭經(jīng)理的態(tài)度十分堅決，表示記者不簽署這個合同，便不能輕易離開，記者無奈之下同意了對方的要求。按照彭經(jīng)理所述，記者手寫了一份“承諾書”，內(nèi)容為“本人因個人原因，無法繼續(xù)服務員工作，望領導批準，并不追究單方面違約責任?，F(xiàn)已返還我500元服裝代購費?！弊詈蠛炞洲羰钟?，手印被要求摁在日期、姓名和500元字樣上。離開時，記者也由專人負責送離。
隨后，記者查閱發(fā)現(xiàn)，在多家招聘網(wǎng)站上均有該KTV的招聘信息，負責招聘的單位和經(jīng)理各不相同，包括“九宸文化娛樂城聯(lián)系人遂寧”“長春市漢老漢餐飲管理有限公司聯(lián)系人楊經(jīng)理”“強發(fā)管理有限公司聯(lián)系人發(fā)助理”等等，但單位地址都是這家KTV。記者還發(fā)現(xiàn)，該KTV的酒水價格表與網(wǎng)絡中“KTV常見酒水小吃價格”的格式、內(nèi)容均一模一樣。
現(xiàn)場暗訪
該KTV店曾先后變換多個名字
為調(diào)查該KTV的招聘是否真實，28日，新文化另一路記者又以顧客身份進入該家KTV，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接待了記者。他對記者介紹稱，這家KTV是試營業(yè)，小包房的價格為298元3個小時，酒水、干果免費。當記者提出不喝酒、只想唱一個小時歌，對方表示“從來沒有接待過這樣的顧客”，不知該收多少錢，還反問記者“長春市其他KTV都是如何收費的”。
記者沒有給出確切答案，仍是讓男子給出價格，男子考慮片刻稱，可以贈送3個果盤，收100元讓記者隨便唱?！半S便玩兒，多長時間都可以，一會兒我讓少爺過來，少爺是收服務費的，小費隨便給。”隨后，一名20多歲的男子走進小包內(nèi)，調(diào)試麥克音響等設備。
記者與該男子交談得知，目前KTV處于試營業(yè)期間，但不是新開業(yè)的，而是整改后重新試營業(yè)?！耙郧耙彩?，后來人員有變動，又重新裝修的，現(xiàn)在人少?！?/p>
記者詢問，目前KTV有多少服務員，男子稱，以前的服務員要么是自己離職，要么是被老板開除了，目前僅有4名服務員和2名吧臺工作人員，正在招聘新的服務人員?！艾F(xiàn)在我們這就培訓呢，20多人，男女都有，在旁邊那屋。我們主要招聘服務人員，吧臺還有迎賓，要招20人左右吧?！痹撃凶臃Q，培訓內(nèi)容主要是服務禮儀和日常注意事項，以及酒水價格與消防知識。“培訓沒有固定期限，根據(jù)每個應聘者的個人能力而定，背得快上崗就快?！?/p>
在記者的詢問下，該男子透露，目前已經(jīng)招聘一個半月了，但沒有人留下，“有兩個試崗的，今天也不在?！敝劣跒楹我恢闭衅竻s沒人留下，男子稱，是因為來應聘的多數(shù)是大學生，凌晨下班后無法回到學校就寢，而其他社會人員來應聘，有嫌地方遠，也有不愿等正式營業(yè)的?！斑@事兒都是我們?nèi)耸鹿埽覀儾还?。?/p>
記者聽到該男子對接待記者的50余歲男子叫大舅，便詢問那名男子是否是老板?！安皇?，他是老板的大舅，我們也跟著叫大舅?！庇浾哂謫枺壳霸趰彽墓ぷ魅藛T是否都與老板沾親帶故，男子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，隱晦地“嗯”了一聲，肯定了記者的猜測。
記者觀察到，包房內(nèi)的電視屏幕、茶幾桌面及門外牌匾，有三個不同的名字，男子證實，不論“紅袖招”還是“大三元”都是同一家，但“陽光KTV”是點歌系統(tǒng)里帶的名字，并不是KTV的名字。
在記者離去前，男子向記者索要了服務費。
律師說法
騙取金額達到4000元就構(gòu)成詐騙犯罪
12月30日，新文化記者在國家企業(yè)信用信息公示系統(tǒng)里查詢到，這家KTV的企業(yè)注冊名稱為“長春市仙樂會練歌場”，成立日期為2012年1月30日，核準日期為2014年11月18日，而后并未有企業(yè)名稱變更的信息。但該企業(yè)因未按規(guī)定公示年報，被列入經(jīng)營異常名錄。隨后，記者根據(jù)“仙樂會”這個名字查詢，發(fā)現(xiàn)該KTV在2015年時就曾“高薪招聘”酒水服務員，也有不少網(wǎng)友發(fā)帖表示自己被騙，其過程與記者臥底體驗相同。
12月30日下午，新文化記者陪同3名大學生來到南關區(qū)勞動監(jiān)察大隊反映此事，勞動監(jiān)察大隊的工作人員表示，受理3名大學生的舉報，會按照規(guī)定對該KTV進行調(diào)查。
對于此事，吉林吉翔律師事務所的劉海波律師稱，根據(jù)《勞動合同法》第九條規(guī)定，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，不得以其他名義向勞動者收取財物。另外，勞動者工作所需要的勞保用品應由用人單位義務提供，不能由勞動者承擔。同時，若用人單位沒有實際用工需求或所需用工人數(shù)遠遠小于其招聘人數(shù)，那么招聘組織者以非法占有為目的，用虛構(gòu)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公私財物，如騙取的數(shù)額達到4000元的，涉嫌構(gòu)成詐騙犯罪，應處以3年以下有期徒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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