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算命的說我是'一將功成萬骨枯'，不過我不同意。我認為出來混的，是生是死，要由自已決定……”

《無間道》開頭，韓琛的獨白，拉開了這部經(jīng)典電影的序幕，而曾志偉的演繹，可圈可點。

本以為，這是他演技巔峰，未承想，22年后，在“瘋狂小楊哥”直播間，他又奉獻出絕佳的演技。

-1-

當時，那場“戲”是這樣“演”的——

小楊哥端出所謂的香港美誠月餅，一口一個高端，說這是香港人都知道的牌子，專給高端的人吃的；此時，曾志偉不置可否，但眼神有戲，略顯狐疑；

小楊哥繼續(xù)說，香港美誠大品牌，我們直播間銷量第一就是它，在線下賣要700元一盒，現(xiàn)在只需189元三盒，還有20元補貼喲！曾志偉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，逐漸入戲；

“5000單秒沒！”小楊哥以略帶夸張的語氣喊道。曾志偉瞪大眼睛，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，望著小楊哥，眼神里交織著仰慕，以及不可名狀的興奮；當小楊哥再吼一嗓子“再加一萬單”時，曾志偉錯愕神情恰好被孫悟空面具特效捕捉，他趁勢耍寶起來，過往諧星附體；

掰開月餅，小楊哥展示中間一坨黑色黏糊糊的東西，說，兄弟們，感受一下黑松露，選用的都是云南黑松露，經(jīng)典款必買哦，而且每一枚都是米其林大師黑珍珠……制作……（他大概不知道米其林和黑珍珠是兩個不同的評價體系，反正類似高端、珍貴這些大詞兒一頓說）吆喝得入港，曾志偉一雙機警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，時不時鼓掌、大笑、逗樂以烘托氣氛；

曾志偉也開始上手，把玩了一下月餅盒子，感嘆說：“這個送禮真的是非常好！”他已經(jīng)完全沉浸到兜售場景，語氣顯得極有說服力，不得不說，這完全得益于他的演技！

大楊哥拿起一個牌子，上面寫著“市場地位確認證書”，對曾志偉說，“你賣貨的時候給準備一下，它是黑松露流心奶黃月餅全國銷量第一，這有證明的，這個東西可以說明它賣得好，價格又實惠，知道吧？”

曾志偉連連點頭，說：

學會了！學會了！

事實上，這是三只羊香港分公司開業(yè)當天（8月21日）曾志偉的直播首秀，也是他學習小楊哥如何帶貨的一個最佳時機。那天，他們聯(lián)手直播了4個半小時，帶貨成績超過一億元；而賣所謂的香港美誠月餅雖然僅花10來分鐘，卻進賬300多萬。

這讓見慣大場面的曾志偉都大開眼界，難怪71歲高齡還要在瘋狂小楊哥身邊插科打諢。大小楊哥則顯得極為隨性，與曾志偉勾肩搭背，一副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樣子。

直播間里，曾志偉淋漓盡致地發(fā)揮了自己的演技，讓氣氛達到最高潮。盡管這是曾志偉的演技巔峰，但在哥倆面前，頂多只能拿一個香港金像獎“最佳新人”——直播帶貨界，瘋狂小楊哥可是奧斯卡影帝級別。

-2-

除了賣貨，那場直播中，曾志偉還介紹了很多香港藝人，比如馬國明，比如邱淑貞女兒沈月、莊思敏、鄭衍峰、蕭正楠……這些港星在小楊哥面前，一個個都像寵物貓似的乖巧。

當曾志偉介紹到兒子曾國祥妻子王敏奕時，經(jīng)典名場面來了——

王敏奕走進直播間，曾志偉向小楊哥說，這是我兒子的媳婦，（怕說不清楚又補充）兒子的老婆，是很好的歌手來的！

小楊哥伸出手，跟王敏奕握了下，說，志偉哥，那我得叫嫂子！（旋即直視直播間網(wǎng)友）以后啊，她也是可以唱歌給兄弟們聽的！

過了兩三分鐘，剛進入介紹月餅環(huán)節(jié)，小楊哥突然想到了什么，中斷介紹，跟曾志偉說，你剛才說她是你兒子的媳婦，直接說她是你兒媳婦不就行了嗎？是不是？又轉頭向網(wǎng)友解釋：后面穿白衣服的是志偉哥的兒媳婦。

此刻，曾志偉和王敏奕都表現(xiàn)出恍然大悟的感覺，連聲說：

學會了！學會了！

這場直播，歷時270分鐘，猶如一出大戲，大小楊哥和曾志偉領銜主演，突破性演技，值得一看。而且，可以從中看出，小楊哥飄得不行，隱隱有大廈將傾之前的瘋狂。

這場直播大戲，與電影院大片相比都毫不遜色，唯一不同的，聽到的不是放映機膠片倒帶聲，而是：

鋒利鐮刀割下韭菜的清脆聲響。

猶如金幣落袋。

-3-

帶貨如戲，全靠演技。

相比小楊哥的野路子，曾經(jīng)獲得過1992年第1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“最佳男主角”的“正牌影帝”曾志偉，似乎很適合——卻也極其違和。

這種無法壓制的違和感，在20天后突然引爆，也不令人意外。

因而，盡管演技精湛，但我們要說一句：曾志偉大哥，您欠公眾一個道歉（至少是購買了產品的消費者）。

香港美誠月餅事件，曾志偉是“背書者”，更是“幫兇”。

即便美誠月餅廠家狡辯“香港品牌在內地生產不違法”，卻無法改變一個事實——在直播間小楊哥口口聲聲“香港品牌、高端大氣”，誤導消費者以為是香港大牌產品，實際上，從目前得出的所有信息可以確認：僅為“山寨”產品而已。

但就在小楊哥說“香港人都知道”時，作為老港人曾志偉的態(tài)度耐人尋味，他默不作聲，甚至有附和之意。生活在香港70年，他會不知道壓根沒有美誠這個牌子？更何況，在這場直播中，還帶貨了“正港品牌”美心月餅呢？

（直播進行到35分鐘時，帶了一款259元一盒的美心流心月餅，但似乎沒賣出去多少，小楊哥沒有興奮地報數(shù)據(jù)，只是連稱“太貴了”，3分鐘后，這一商品介紹草草結束，相比美誠，少了10分鐘）

明明知道美誠是冒牌港貨，最后，曾志偉還來了一句“送禮是最好的”，完成了從“背書”到“幫兇”的整個過程——小楊哥的用意很明顯，讓大家信以為真，用一個老牌港星，做實“美誠”的香港“血統(tǒng)”。

有網(wǎng)友吐槽曾志偉，玩鷹的，被家雀啄了眼。

其實，他心甘情愿被利用，或者說，自愿與小楊哥合流。只因為，背后有著莫大利益，讓這位老牌影帝徹底淪陷。

在此前另一場直播中，小楊哥津津樂道于自己買了幾十盒香港正牌“美心”，每盒數(shù)百元，還秀出賬單，說是買給家里親友的；轉頭，就賣力吆喝“美誠”。難怪，被網(wǎng)友揶揄：

給家里人吃美心，給家人們吃美誠。

-4-

與“割韭菜”這樣的商業(yè)套路相比，其實，我們更在乎文化層面上的象征性意涵——尤顯可悲。

三十四年前，香港這個彈丸之地，（聯(lián)同臺灣地區(qū)）被稱為“文化沙漠”，輸出到內地的是金庸武俠、各類港片、瓊瑤言情、四大天王……20多年前，這些東西是被內地學者、有識之士鄙夷的，王朔老師還曾忿忿不平地稱之為“四大俗”；時至今日，這些昔日“文化大俗”，已經(jīng)成為難再復制的經(jīng)典。

三十年河東，三十年河西。如今，內地開始反向文化輸出。輸出了什么呢？……小楊哥的直播帶貨話術嗎？

以曾志偉為首的一幫香港名流大力捧場，這陣仗，這場面，令人既費解，又心知肚明——鈔能力，無所不及。

但，假以時日，小楊哥的那一聲吶喊“上車”，會像當年香港文化符號一樣流傳后世嗎？

恐怕，只留下尷尬和笑柄。

不過，現(xiàn)實比人強?？v然是香港影帝，也已年華老去，就像港片早就不復競爭力，曾志偉們，也就只好隨所謂“風口”起舞了。昔日港片興盛時，各路人馬涌入，直播帶貨，只是而今另一種快速變現(xiàn)的途徑。

30年前，港臺電影還是賺錢生意，處于暗面的江湖人士都紛紛跨行。曾志偉主演的《大灌籃》導演朱延平，曾被黑幫劫持18年，勒令他拍片賺錢。2022年在一個訪談節(jié)目里，朱導回首往事，不勝感慨，唏噓的不是自己被黑幫控制，而是：

“現(xiàn)在影視產業(yè)真不行了，連黑幫都不想染指。因為，黑道中人，是最會看風向的，知道什么行當賺錢?！?/p>

誠如其言，過去幾年，朱延平老家——臺灣地區(qū)最火的直播帶貨大主播名為連千毅，正是道上中人，早年加入竹聯(lián)幫，曾因高利貸、暴力催債入獄，后來加入“天道盟太陽會”，一度位至“太陽會高雄分會長”。

出獄后，連千毅投身網(wǎng)絡帶貨行業(yè)，直播風格江湖色彩極為濃郁，以模仿臺灣街頭叫賣話術進行推銷，也喜歡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，愛講成語、俗語、歇后語，偶爾帶有臺語黑話。由于足夠接地氣，連千毅大受歡迎，甚至帶貨價值千萬的直升機，因此身價不菲，自封“亞洲直播天王”。

不過，即便如此，連千毅仍然改不了作奸犯科的毛病，與其他直播主線下火拼、用戶退費被威脅等案件層出不窮。他還販售大量仿冒著名商標的山寨產品，包含手提包、皮夾、手表等等。2023年5月，他被法院三審定讞，判刑7年。

或許，就像朱延平所說，黑道中人最會“看風向”，而直播帶貨，正如同三十年前港片一樣的行業(yè)。因此，也就泥沙俱下，什么人都進入了——實際上，相比投資拍電影來說，做直播門檻基本等于零。君不見，內地某手短視頻平臺上，流氓一般的主播還少嗎？

當然，談連千毅，并非要影射什么，而是想說，在這個什么人都有的行業(yè)，頭部大咖更要潔身自好，做好表率。

對，說的就是小楊哥們，以及可能投身直播帶貨行業(yè)的曾志偉。

-5-

9月17日，中秋節(jié)，小楊哥或許會有個不眠之夜。

當天中午，合肥市政府新聞辦公室官方公眾號“合肥發(fā)布”發(fā)了一則《情況通報》，宣布對“三只羊”進行立案調查。通報中透露，由于近期三只羊帶貨的“香港美誠月餅”引發(fā)關注，在直播中，涉嫌“誤導消費者”，現(xiàn)被立案調查，將根據(jù)調查結果依法依規(guī)處理。

所以，小楊哥將怎么突圍困境？

即便官方層面能過關（比如罰款了事），但小楊哥自己不出來面對，無法認清錯在何處，也就于事無補，未來還有翻車風險。

作為資深藝人，曾志偉盡管初涉直播帶貨行業(yè)，但也要拿出老牌港星的風范，誠懇以對，道歉是最基本的吧？像在2024年港姐決賽現(xiàn)場被問到“月餅事件”后快閃那樣……如此逃避難以擺平輿論。

《無間道》中，盡管韓琛的開場臺詞很值得回味，但最經(jīng)典的一句臺詞，是另一位黑幫大佬倪坤所說，曾志偉可能非常熟，以資警醒：

“出來混，遲早要還的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