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5月30日是第九個全國科技工作者日。5月19日，中國科學院院士顏寧在深圳接受了采訪。上午9時許，她拿著一杯咖啡走進采訪間。前一晚，她從北京飛回深圳，航班因天氣原因延誤，直到深夜1時30分才落地。采訪開始前，她開玩笑說自己的大腦“處于中毒狀態(tài)”，喝咖啡是為了把自己“灌醒”。

顏寧是出了名的夜貓子，讀書時常熬夜到凌晨3點做實驗。2022年11月，她接受深圳醫(yī)學科學院創(chuàng)始院長的聘任。2023年3月，她又兼任深圳灣實驗室主任。如今，她依然熬夜工作，但不同的是，以前可以睡到自然醒，現(xiàn)在經(jīng)常被鬧鐘叫醒，因為有大量的工作等著她。

在《歸去來兮》的演講中，顏寧講述了她的初衷：搭建一個平臺，支持更多優(yōu)秀的學者?！懊總€人剛開始都是吸納、學習，是受惠者，到了一定程度，就需要反哺了。我一直很欣賞的狀態(tài)是‘小我’和‘大我’統(tǒng)一，我覺得人就應該活得‘大一點’。當時回深圳，是因為實驗室已經(jīng)‘兜’不住我的心了。我覺得我這一路太幸運了，特別是在獨立之初，受到太多前輩的支持與鼓勵。我覺得是時候回國服務更大的群體了?！?/p>

有人認為她是醫(yī)科院的“拓荒?！?，她調侃自己是吃苦耐勞的職場“駱駝”。但她也坦率地說：“我在自己小小的權力范圍之內，也盡可能給自己留一點自然醒的時間，比如上午開會，能晚點開就晚點開?！备鄷r候，她用周末把熬夜缺的覺補回來，“一口氣睡它16個小時”。

攝影師周學迅拍過近萬名生物學家，他認為科學家們有一個共性：聰明。而“顏寧是這些聰明的科學家里最率真的之一”。拍攝時，她不喜歡別人指揮如何擺姿勢，現(xiàn)場充滿歡聲笑語。攝影師要拍她的回眸，她念叨趙麗蓉的經(jīng)典臺詞，“探戈就是蹚啊蹚著走，三步一回頭，五步一招手……” 攝影師讓她換手部動作，她模仿演員沈騰，“你過來??！”背過身去，她突然聯(lián)想到最近讀的網(wǎng)絡小說，代入故事中的角色，自稱“本座……”。

更換拍攝場地時，她邊走邊介紹醫(yī)科院的一切，從裝潢設計到解壓室器材，語氣興奮、驕傲，又充滿期待?？吹綌z影師抓拍的照片，她開心地說：“不錯，自然最難得?！?/p>

在微博上，顏寧的簽名是“自由自在”。成為院長后，科學家與管理者的角色在她身上融合，人們好奇她是否覺得不自由。她的答案是否定的?！白杂删褪恰隳茏龅氖隆?‘你想做的事’達到高度統(tǒng)一?！?/p>

自由與責任在顏寧身上不可思議地融為一體?？粗t(yī)科院從無到有，她說：“科研創(chuàng)業(yè)的好玩之處就在這兒，有人說好玩似乎沒有責任感，其實不對，好玩才是最大的動力?！?/p>

作為醫(yī)科院的創(chuàng)始院長，顏寧過去一年多的主要工作是人才引進。她的工號是“00001”，意味著她要“白手起家”，把醫(yī)科院建起來、發(fā)展好。她強調“科研無憂”，不是沒有壓力，而是不讓瑣事牽扯科研人員的精力。為此，他們給PI配了行政助理，并定期培訓，讓助理成為PI們的百科全書，使PI不必在雜事上耗費精力，專注于科研。

顏寧對醫(yī)科院的進展感到滿意。去年3月份剛啟用時，整棟樓空蕩蕩的，第一位PI叫潘孝敬，實驗室里女生居多，晚上她們做完實驗已經(jīng)很晚，團隊想了很多辦法保障大家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?，F(xiàn)在實驗室里人來人往，顏寧沒想到能吸引這么多“大?！?。每年秋冬季，他們舉辦SMART Symposia（深圳醫(yī)學科學院系列學術研討會），請全世界的科研人員共聚深圳。不止一位外國朋友表示，中國的科研真了不起。

顏寧既是院長又是主任，很大一部分時間花在行政事務上，但她覺得真正做科研的時間不比一般人少。她提倡“科研不限時，行政不加班”。除了請應聘的人才吃飯，她基本不參加飯局，晚餐以后的時間都用來做科研。她研究鈉離子、鈣離子等離子通道，理解心跳、肌肉收縮、健康和疾病等問題。此外，她還研究生命“暗物質”，即生命世界里未知或現(xiàn)有手段看不清楚的物質。

顏寧過去非常關注基礎科研，現(xiàn)在則是基礎和轉化研究“兩手抓”。她常跟同事們說，不要整天在“故紙堆里找問題”。她發(fā)現(xiàn)，臨床上的許多未解之謎都是基礎研究的前沿課題。這也是為什么醫(yī)科院和深圳灣實驗室致力于打通科研和臨床與產(chǎn)業(yè)轉化。

在她的實驗室（Yan Lab），顏寧改變了培養(yǎng)學生的模式。以前她手把手帶學生做實驗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這樣會限制他們的思維。她在普林斯頓大學的經(jīng)歷讓她意識到集體的力量?，F(xiàn)在她讓學生用一半的時間做實驗室的課題，其余時間自由探索。她希望為更多年輕人打造一個好的環(huán)境，讓他們培養(yǎng)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。

基礎科研有時很難短時間內做出成果，但顏寧認為，只要同行明白你在做什么，你自己知道難點在哪兒，哪怕很多年沒發(fā)論文也沒關系。他們在醫(yī)科院和深圳灣實驗室探索多種評價模式，激發(fā)每個人的內在驅動力，保持對科研的初心和熱愛。

顏寧有一個愿景，即建設生物醫(yī)藥的深圳，建設生物醫(yī)藥的東方大灣區(qū)。她相信人氣和大勢，深圳年輕且政策靈活，人才引進與人才培養(yǎng)并重，南方科技大學、深圳理工大學等科研型高校發(fā)展勢頭良好。她認為，立足深圳、帶動灣區(qū)、輻射全國、打出國際影響力并不容易，但這是時代賦予的使命。現(xiàn)在他們已經(jīng)搭好了一個平臺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根扎深，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