服裝組搞錯了服裝，需要后期人員花大量時間來修補。
小女孩面對的大山和右圖左側(cè)的飛機，都是特效制作完成。
新京報即時新聞1月14日報道影視作品里，尤其是武俠、奇幻劇里的明星，往往耍著讓人眼花繚亂的“絕世武功”，配以一張張精致的面龐……引來粉絲們的追捧，而實際上很多鏡頭后面都包含了后期制作團隊的心血。這些人自稱為“影視民工”，默默無聞地為臺前的明星做著“嫁衣”。大多數(shù)后期制作人員行走在能不能堅持的困惑之間，面對的挑戰(zhàn)、承受的輿論壓力都非常之大。新京報記者獨家專訪十位不同經(jīng)歷的后期制作員，聽他們講講不為人知的行業(yè)故事。
學歷普遍是職高
以為花兩萬能成好萊塢特效師
高中畢業(yè)以后，文季（化名）報讀了影視后期制作學校，“當時沒想那么多，在網(wǎng)上看了能把人培養(yǎng)成年薪20萬的好萊塢特效合成師廣告就心動了?！被?萬元學費完成影視學校的課程后，她發(fā)現(xiàn)“同道者”普遍學歷并不高，職高學歷的偏多，上課第一天教合成的老師坦白告知他們，只要愿意學習，人人都可以成為合成特效師，高學歷、高文憑在這里不管用。這句話當時就讓文季心涼。
現(xiàn)實中，也證明了這一行當?shù)貌坏揭恍┭輪T與攝制組的尊重，甚至有人就叫她“后期的”。但她并不認為這類工種不能出彩，每次看到自己經(jīng)手做出的高難度合成圖案都引以為傲。為進一步鉆研技術，她自費在網(wǎng)上購買了許多書籍軟件，沒日沒夜地練習，“我會用一個沙漏來計算做一個簡單鏡頭的時間，最基礎的那種，因為你需要從基礎練，這樣手才更快，每次快一點就獎勵自己一個雞腿?！?/p>
文季目前已經(jīng)做了6年的合成師，在業(yè)內(nèi)也小有名氣。她說能堅持下來的原因還是在于自己對這行的興趣，“現(xiàn)在很多演員不注重演技，你別說就算是摳像我們都要‘飆演技’呢：轉(zhuǎn)場怎么縫合？臺詞怎樣接洽？劇本要求是什么？這些問題都要非常清楚才能做出很好的后制?！庇∠笞钌羁痰囊淮?，她負責25集古裝劇的鏡頭合成制作，她把劇本翻來覆去讀了3次，需要合成的地方都倒背如流。不少同行開玩笑說她干脆把戲一并演了，用實拍，省得大家后期合成。
攝制組認為后期是神筆馬良
山景、海景任切換，導演太善變
“我真的覺得自己眼睛要爆炸了”，王斌（化名）對記者說，他剛剛提交的作品，又被通知要換景，而這部青春網(wǎng)劇即將在下個月上映，留給他和同事的時間就只有三個星期，這一段時間他們?nèi)瘷C房了。
在王斌看來，如今的影視攝制組總認為后期是萬能的，他曾遇到過一位充滿奇思妙想的“善變”導演。拍攝過程中換了不少方案，拍一拍就想把山景變?yōu)楹＞?，把藍天變作星空，“每改動一次，看起來就是輕松的幾個字，后期制作卻需要花大量的工夫，我最怕聽到‘換個景’這三個字，那就意味著今天又會無止盡地加班?！?/p>
他自嘲道大概導演和監(jiān)制把他們當作了“魔術師”和“神筆馬良”，想變什么就有，“如果真是為了作品質(zhì)量改動我們覺得沒問題，但基本上都是一些想當然、不必要的突發(fā)奇想，但我們不做也不行，整體來說做特效這一塊太缺乏契約精神與前期規(guī)劃了?！?/p>
演員不自律增加后期工作量
“一幀幀地遮眼袋，花了3天”
后期制作中的瑣碎讓吳?。ɑ┙?jīng)常有辭職的沖動，最后讓他離開這個行業(yè)的最后一根稻草是“擦臥蠶”事件。不少演員在拍戲期間不注重保護形象，例如在一部情感劇中擔綱女二的C姓女星，平時拍戲馬馬虎虎，收工后就聚眾開派對、喝酒，還長期熬夜。拍戲時，暗沉的眼袋在高清的鏡頭下尤其明顯，化妝師想盡辦法也遮不住，于是攝制組讓吳俊一幀幀地P走這些眼袋?！耙驗閯討B(tài)鏡頭特別多，只有一張圖一張圖地擦掉眼袋，同時要保持前后一致，不能說這一幀祛除過度，那一幀又太不明顯，光擦她的眼袋就花了我3天時間。”
吳俊自認為是一個耐心的人，但每次想到因為演員不自律、沒有好好保持自己的拍戲狀態(tài)給他們帶來的麻煩，心中就憤憤不平?？菰锓磸偷墓ぷ鞑]有為吳俊迎來贊譽，“電視劇播了以后我就收到這位女星的投訴，她說我把她的臥蠶P沒有了，破壞了她的形象。那時候，我找不到什么再堅持下去的動力了?！?/p>
最傷心被觀眾罵“五毛特效”
常和同學比較“擦鋼絲”技術
秦武（化名）與黎娟（化名）是同班同學，他倆分別在不同的影視公司從事后期制作，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誰的手快，做的鏡頭多；同時也會去網(wǎng)上看自己做出來的作品，進行一些比較?！拔覀兘?jīng)常做的是古裝劇，涉及大量的摳像、擦鋼絲、合成的技術操作。因為擔心互評會有失偏頗，就經(jīng)常到網(wǎng)站上去看評論?！?/p>
秦武做的一部古裝劇由于鏡頭穿幫，本是清朝時期卻出現(xiàn)了民國時代的電話，在網(wǎng)上立馬迎來了鋪天蓋地的惡評，“因為那部戲給的時間太短，極大的工作量下我沒有時間去一一檢查，如今觀眾很眼尖，能夠發(fā)現(xiàn)問題?！币虼耸拢粌H挨了領導的一頓大罵，扣了工資，更難過的是很多觀眾指責后期制作不用心，是“五毛錢特效”?！耙铣傻溺R頭太多，很多時候現(xiàn)場的場景布置也不走心，經(jīng)常背景很亂，希望觀眾知道沒有誰是想把特效做得一團糟，我們用了心，只是時間與資金根本不允許?！?/p>
同樣的事情也經(jīng)常在黎娟身上發(fā)生，她說幕后的汗水很多人都看不到，觀眾會根據(jù)自己的欣賞水平將責任全盤推給后期制作環(huán)節(jié)，現(xiàn)在這對同學最愛做的就是互相抱怨，互相安慰，彼此鼓勵著“抵抗差評”。
■如何規(guī)范后制行業(yè)
A特效統(tǒng)籌師
后期制作行業(yè)需要保護機制
從合成師做起，工作7年的阿杜（化名）已經(jīng)當上了特效統(tǒng)籌師，他所在的公司屬于中型視效公司，員工有60余人，經(jīng)常在各個攝制組、項目上斡旋，他需要大量地接洽工作項目，但每次談到的價錢都會讓他心里發(fā)涼，甚至覺得不好向同事交代?！耙徊恳粌蓛|元投資的電視劇，后期能給100萬都不錯了，200萬都頂天了。這種一般也會找大公司合作，輪不到小團隊。層層溝通下來，能不能拿到這筆錢還要打個問號，分到具體個人身上就更少了。”
他透露這一行存在嚴重的惡性競爭，行業(yè)的供不應求滋生出很多小公司，一次次無下限地降低“行價”，“據(jù)說有部電視劇就找最便宜的實習生、初學者做特效，他們沒有一點經(jīng)驗，最終做出來的質(zhì)量慘不忍睹，竟然還能在網(wǎng)上播放。”
去年年初，與一個片方的合作讓阿杜幾近崩潰。當時那個劇組賒賬三個月，阿杜急得天南地北到處找人，生怕團隊的這筆血汗錢不翼而飛。近期最讓他氣憤的問題是，發(fā)現(xiàn)后期制作行業(yè)缺乏保護，“現(xiàn)在有個特別不好的行業(yè)現(xiàn)象，也很常見。我有幾次把項目談得差不多了后來都夭折了，原來韓國公司用比我們低的價錢攔截這個項目。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原來韓國、加拿大這些國家有返稅機制，他們支持本國的團隊去其他國家‘接活’。更無奈的是，由于這行畢竟需要大量密集型勞動力，他們再把這個項目反包給我們。也就是說我們會以比初始價格低很多倍的價格來接下項目?！?/p>
說到這里，阿杜一聲嘆息：“大家都沒辦法，也找不到政策與維權途徑，這一行也是廉價，就算再低的價錢，也會有人做?！彼谂文芙⒏降男袠I(yè)制度，保護本國后期制作團隊的基本權益。
B視覺導演
做好前期準備，避免后期補漏
不同于他人，摳像合成這個最基礎的工作，在視覺導演李毅（化名）眼里卻是最復雜的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他說做一個好的合成師需要太多東西，需要對行業(yè)持之以恒的熱情與興趣，需要有基本的審美能力與藝術造詣，需要長時間的累積。由李毅帶出來的學生不少都就職于大公司，有的還加盟好萊塢特效團隊。每當聽到在國外的學生能用5個月心無旁騖地參與科幻電影的大制作時，他就感到羨慕，他表示自己每天把時間都浪費在擔心演員表現(xiàn)的問題上。李毅無奈地表示，“一部影片就一個主演還好，有兩個時間就會‘打架’，你等不到他，他等不到你，就只能輪著順序拍再合成，這樣大大增加了后期的工作量?！崩钜愕膱F隊成員經(jīng)常向他抱怨制作這些奇葩的鏡頭又辛苦又不討好。
李毅告訴記者，如今不僅是演員不敬業(yè)，攝制的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不講究，大大增加了后期的負擔，“比如演員頭套沒戴好老是露邊，化妝不夠精細，服裝穿戴不整齊……無論哪個小環(huán)節(jié)出了錯，都要由后期來修補?！弊罱钜愕膱F隊要完成24小時時長鏡頭的后期特效，也就意味著四個月內(nèi)他們要做完將近25000個鏡頭。一個鏡頭就需要花兩三個小時，“大家基本把家都搬來了機房，在那打盹、在那吃外賣，干這一行，能睡6個小時就謝天謝地。”
C后期制作人
還是要盡量實景拍攝
由劉猛執(zhí)導的《特種兵之火鳳凰》，在2013年開播以來取得了不錯的收視率與口碑，專業(yè)軍事小說作家出身的劉猛，對劇中硬件環(huán)節(jié)的真實效果要求嚴格，負責這部電視劇后期制作的團隊也鉚足了勁。曾參與全劇后期制作的李森（化名）表示，“劉猛對后制團隊的要求極高，基本都是實景拍攝，若是例如一些長安街的鏡頭沒條件實現(xiàn)取景拍攝，才會搭棚，最后選擇綠幕?！迸臄z時，劇組只有一架真的直9直升機做實景拍攝，但電視劇畫面中卻同時出現(xiàn)了4架，這是由制作團隊在沒有綠幕的情況下，一幀幀地“實摳”出三架逼真的直升機，而這個合成鏡頭基本沒有觀眾看出來，說明“中國的后期技術不是不如國外”。但是，他們還是遇到了一個棘手問題。有一個角色肩上的軍銜少了一顆星、領花佩戴也有誤，后期制作只能一點點地去修補，“這樣的問題是最難對付的，修改這個小細節(jié)、幾十秒鐘的鏡頭就要花上一個星期。”
D視效設計導演
好作品應把70%的錢花制作上
從事多年現(xiàn)場視效設計的導演王靖（化名）最欽佩的同行是陸川，無論是《可可西里》還是《南京！南京！》，他都要求嚴格，堅持實拍?！啊赌暇∧暇?！》當時是在長春搭的景，高圓圓、劉燁等主演也沒有拿很離譜的片酬，這才是真正在做一部戰(zhàn)爭片。”
王靖坦言中國的影視行業(yè)想做出更多好作品，需要把70%的錢花在制作上，30%的經(jīng)費給演員，而現(xiàn)在恰恰相反。
王靖表示幕后團隊的辛苦大多數(shù)觀眾都看不到，“我有一個朋友做廠工的，通告非常多的情況下基本沒時間睡覺。當時他在極寒的外景地拍攝，有一次就累得睡著了。我們特別著急，幾個人馬上去搖醒他。要知道極寒地區(qū)，打個盹萬一凍死了怎么辦?！?/p>
現(xiàn)在王靖成立了自己的后期制作公司，經(jīng)?？吹胶芏鄦T工在電腦一動不動坐一天，他都會發(fā)火，讓他們注重勞逸結合，“他們很累，所以我們公司制定了一個政策：吃泡面要罰錢，因為希望他們能健康點，多補充些營養(yǎng)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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