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8月28日晚，甘肅省白銀市盤旋路廣場。和中國許多三四線小城的廣場一樣，這里聚集了兩三撥跳廣場舞的隊伍，三三兩兩閑話家常的婦女，坐在長凳上抽煙、發(fā)呆的男人們，推著嬰兒車出來散步的年輕父母，穿著校服的小情侶，還有叫著笑著四處亂跑的小孩子們。
夜晚的微風帶著白日里不曾有過的涼意。在音樂和孩子的笑聲中，這個干燥粗獷的西北小城，竟也有了一絲柔和沉靜的味道。
9時許，一連串煙花突然在白銀上空炸開，瞬間的絢麗照亮黑夜。
十幾二十年前，這里的夜晚常常是一片“死寂”：從1988至2002年間，9位女性被人以殘忍手段強奸并殺害，其中1998年一年發(fā)生4起；白銀市內一度人心惶惶，女性大多不敢獨自出門，天黑后甚至連男性也格外小心。
28年后，籠罩這個西北小城上空多年的陰影才終于被撕開。2016年8月26日，甘蒙“8·05”系列強奸殺人殘害女性案告破。嫌疑人高承勇在白銀工業(yè)學校一小賣部內被抓，對其所犯相關罪行供認不諱。
對于大多數白銀市民來說，這是個值得長舒一口氣彼此慶賀的日子。然而9位受害者家庭所遭受的傷痛，卻是此生難愈。
“小白鞋”當年用過的鏡子，擺在床頭柜上。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章文立圖
“小白鞋”
自“小白鞋”死后，白家再也沒有度過年關假日。
別家團圓喜慶的日子，他們恨不能根本不記得。每一年的中秋、春節(jié)，就像在一遍一遍地提醒他們：家里曾經有個妹妹，如今沒了。這個家再也不可能團圓了。
“小白鞋”1965年出生于一個典型的白銀公司職工家庭。那是白銀公司最輝煌的年代，整個城市都依托于這家大型國企而興建。
白銀市志記載：1956年6月，在白銀公司籌建發(fā)展的基礎上，國務院批準設立白銀市（縣級），同年7月，白銀公司進行了3次礦山大爆破。自此，揭開了白銀歷史的新紀元。
那個年代的“白銀人”，大多是隨白銀公司和其他大眾型國企移民來此的職工，以及他們的后輩。子承父業(yè)，后輩們長大后也大都進了廠，延續(xù)成為企業(yè)的一代代產業(yè)工人。
“小白鞋”的父親就是白銀公司員工，哥哥白冶（化名）則比她大兩歲，于1983年進了第三冶煉廠。那年春節(jié)，全家人照了一張相片。“小白鞋”站在第一排最左邊，圓圓臉，柳葉眉，雙眼皮，穿著時興的棉襖，燙了頭發(fā)，微微笑著。那年她18歲。
“小白鞋”讀書時間比哥哥長。她在白銀公司的子弟學校從小學一路讀到高中，畢業(yè)后才開始“待業(yè)”——白銀公司職工的子女在沒有被招工之前，會先在廠里做一些附屬、后勤類工作，有工資，只是不算正式職工。
鄰居家的劉彩霞和她一般大，兩個人一起“待業(yè)”，在廠里后勤部門的冰棍坊做白糖冰棍。每天一起騎著自行車上下班，形影不離。
在劉彩霞印象中，“小白鞋”長得漂亮，性格活潑開朗，愛說話，也愛開玩笑：“按現(xiàn)在的話說，就是陽光。”冰棍坊里二十多個姑娘，屬她最勤快，干活特別主動，“所以我們師傅那時候也特別喜歡她?！?/p>
閑來無事，她們會聚在一起打撲克，有時候也打打毛衣?！靶“仔毕騺硐矚g手藝活兒，今天繡個門簾，明天勾個鏤空的沙發(fā)蓋巾，忙得不亦樂乎。
“（妹妹）臨去世前，我兒子才幾個月，（她）還給我兒子織了小毛衣、小毛褲?！备绺缯f罷，狠抽一口煙，默然無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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