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文洋
我小時(shí)候，家住大山深處的小屯，屯部有一頭老牛，全屯拉車運(yùn)載的重活全靠它。
老牛深橙色，四方大臉，眼睛又青又灰，頭上彎出犄角，撅著大耳朵，別看瘦得骨頭支起老高，但很有勁兒，拉著滿車貨物，走起也看不出費(fèi)力，只是慢悠悠的。
趕車的老宋是單身，常年住在村部。要去干活了，老宋就牽牛套車，車是木頭做得，轱轆包一圈鐵皮，嵌著碩大的圓鉚釘。榆木車轅磨得澄紅泛亮，轅下掛著個(gè)油葫蘆，他拿根木棍，蘸著葫蘆里的粘油滴上車軸，然后吆喝：“噠、噠、噠噠”，老牛就搖搖腦袋，曵著車“吱吜吜、吱吜吜”地走出大門。用巴掌拍拍老牛左邊，它就向右拐，拍拍右邊，就向左拐，要它快走，就叫：“駕、駕、駕駕……”于是，屯里人便稱老?！凹鸭选?。
閑來無事，老宋牽著“佳佳”滿村溜達(dá)，日子久了，它認(rèn)識(shí)許多村里人，見熟人便收住蹄子，略低頭，不時(shí)翻翻眼珠，直到讓人摸摸腦門、拍拍身子，才掃掃尾巴，撲棱著耳朵愜意地邁步前行。遇到生人，揚(yáng)起脖子看一陣，“哞”地叫幾聲，似乎問：你是誰？怎么沒見過？
早春，山風(fēng)還很刺骨，“佳佳”拉著重載往地里送糞肥，一天往返幾十里，回來累得都不愿吃草料，只想屈攏四腿睡覺。
一個(gè)夏夜，我家隔壁五歲的二林突然肚子疼，面色蒼白、嘴唇發(fā)紫，村里懂些醫(yī)道的馬四爺也束手無策。人們?nèi)フ依纤?，他即刻套車，緊趕“佳佳”疾跑12里，把二林送到鄉(xiāng)衛(wèi)生院，醫(yī)生說是急性闌尾炎，再晚來有生命危險(xiǎn)。人們都去謝醫(yī)生，“佳佳”累得呼哧帶喘，首屬頭功，誰也不去謝它。
秋天，誰家要運(yùn)回自留地的秸稈，都得找老宋?；罡赏炅耍衾纤纬燥?，“佳佳”也跟著沾光，扔來幾棒苞米，它吃得心安理得、津津有味。
數(shù)九隆冬，“佳佳”也不吃閑“飯”，隔十天半月，老宋清早就套車，到全村40多戶挨門喊：“絞米、絞米啦！”人們把要磨成米面的糧食扛在車上，拉到鄉(xiāng)里一塊兒加工。天黑了，老宋才回來，挨家送米面，“佳佳”凍得鼻涕老長，人在屋里暖和，它只能站在外面。有好心人端出半盆溫水，它嘴唇一吮一吮地喝下去，舒服了許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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