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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冠肺炎逝者家屬:捐獻父親遺體,相信他會贊同我們

原標題:面對面|“特約記者”敖慕麟全家確診父親去世后母子做出“非常決定”

敖慕麟原本生活在一個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,但是這場疫情帶走了他的父親敖醒吾,讓這個家變得不再圓滿……之后,敖慕麟和母親莊建文做出了捐獻父親遺體的決定。

4月24日,《面對面》欄目記者在武漢東西湖區(qū)敖慕麟的家中,見到了他和他的母親。

“封城”初期他和父親配合發(fā)出武漢疫情報道

敖慕麟是武漢人,過去近10年他一直在香港生活和工作。去年下半年,他辭去了在香港的工作回到武漢,度過了自從上大學以后和父親相處最長的一段時間。

“我們一起過早,一起遛狗,一起看球,還一起去臺灣尋訪家族歷史。我出遠門他送我去機場,他出差我送他去高鐵站。父親買菜,做飯,將家常菜加入他個人風格的創(chuàng)新,麻酸辣土豆絲、包漿手撕包菜、醬爆腰花……”

——敖慕麟日記

△敖慕麟與父母的合影

從1月23日武漢“封城”的那一天起,敖慕麟受鳳凰衛(wèi)視前同事的邀請,參與武漢疫情的現場報道,59歲的父親敖醒吾主動承擔起了為兒子開車的任務。

△1月25日敖慕麟作為特約記者在武漢報道疫情

△敖醒吾主動承擔起了為兒子開車的任務

敖慕麟:有恐懼,我自己的精神狀態(tài)我有感覺。我跟我爸說過,我需要采訪還需要開車,我怕自己照應不過來,壓力很大。我爸就說,行,我?guī)湍汩_車。他自己也說疫情比較嚴重,但他是一個很樂觀堅強的人,即使很嚴重的事情,我們也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去預防。我們能做的就是把能做的防護都做起來,口罩戴好,消毒的酒精、噴壺都帶在身上。因為我們的防護設備有限,我不會去醫(yī)院或者人很多的地方,都去很空曠的大馬路上,周圍沒什么人,所以我覺得這是我可以控制的。

身在病房他不忘叮囑兒子記得感謝醫(yī)生

1月26日夜里,敖慕麟的母親莊建文開始發(fā)熱。1月27日凌晨,敖慕麟自己開始低燒。1月28日,父親敖醒吾也開始發(fā)熱,并伴有肌肉酸痛和全身乏力的癥狀。1月29日晚,他們在武漢市第三醫(yī)院光谷院區(qū)做了CT檢查,結果顯示,敖醒吾、莊建文均雙肺感染,敖慕麟單肺感染。一家三口之中,敖慕麟和母親癥狀較輕,進行居家隔離治療,而父親敖醒吾的各項指標比較嚴重,后經核酸檢測呈現陽性。2月3日,敖醒吾作為重癥患者被金銀潭醫(yī)院收治。

敖慕麟:當時送他去病房,我父親拿著他的個人物品,護士就領到病房里面去了,然后門就關上了。當時沒有想到,現在想來那是我見到父親的最后一面。

敖慕麟了解到,一向樂觀開朗的父親在住院初期非常要強,不愿意給醫(yī)護人員添麻煩。然而,父親的病情并沒有好轉。2月15日,父親開始用上高流量氧氣。

敖慕麟:2月16日早上查房的時候,醫(yī)生用父親的電話打了一個視頻電話,給我看一下當時父親的情況。當時那個醫(yī)生衣服上有寫名字,我看到一點。等視頻電話打完之后,我父親又打電話過來告訴我,這個醫(yī)生叫尚秀玲,是福建醫(yī)療隊的,很負責,一直在給他做一些檢查。他說如果等病好了,你一定要去感謝一下人家。我說好,我知道。像這種跟我有接觸的醫(yī)生,無論是當時去檢查的醫(yī)院的醫(yī)生,還是父親住院后照顧他的醫(yī)生,他們每個人的名字,我能知道的都記下來了。

2月17日,在59歲生日的前一天,敖醒吾住進了重癥監(jiān)護病房。也就是在父親住進重癥監(jiān)護病房之前,敖慕麟與母親感染癥狀已經消失,核酸檢測呈現陰性。當時,武漢對社區(qū)進行了封控管理。在對父親的牽掛中,敖慕麟和母親兩個人居家隔離。

敖慕麟發(fā)給父親的微信語音:爸爸,早上好,還有很多朋友跟你在一起。你一定要挺住,一定要挺住。春天已經來了,形勢已經在變化,所以一定要恢復,挺住。

在父親住院期間,敖慕麟給父親發(fā)送了很多條微信語音,他希望這些語音能鼓勵病中的父親,堅持下去。

“爸,你一定要挺住,我們大家都在為你加油,很多叔叔伯伯們都打電話過來關心你,大家都在關心你,你一定要挺住。”3月11日,敖慕麟在父親的病房樓下錄制了一段視頻,他將手機連同護理物資一起送到了醫(yī)院,希望醫(yī)護人員能夠播放給父親聽。

記者:當時想過最糟糕的情況嗎?

敖慕麟:完全沒有想過那是不可能的,當時我父親已經上了人工肺,我知道人工肺是最后的手段,只有最危重的病人才會用這樣的手段。但是我不敢想,確實不敢想。我只能說盡努力,躺在病房里的是我父親,他是我的至親,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放棄。

“昨天晚上在社區(qū)的群里訂購了一條鱸魚,今天中午就拿到了。過年以來第一次吃到鮮魚,年夜飯以來最豐盛的一頓午餐,為母親生日做點表示。父親今年的生日是在ICU病房里度過的。今天有人問我結束之后最想干什么,我說和父母吃頓團圓飯,照張全家福。祈禱好轉祈禱康復。”

——敖慕麟日記(3月22日)

3月29日傍晚,醫(yī)生給敖慕麟連續(xù)打來電話,稱父親病危,進入搶救狀態(tài),直至8點30分,父親因搶救無效離世。

敖慕麟:當時我站在陽臺那兒,就把手拍到了地上,我叫了出來,拍下去那一瞬間感覺很涼很涼,我以為拍到水里去了,但其實只是瓷磚的那個涼。我在電話里和醫(yī)生不知道說什么,我說謝謝醫(yī)生,謝謝你們。我把電話掛掉出來的時候,我母親當時已經扶著床癱坐在地上,但是她當時拉著我說了一句,她用很小心的語氣說,兒子我有一個提議,我有一個提議,你聽我說,我有一個提議,她可能說了三遍。她說是不是捐獻你父親的遺體?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。

在母親提出捐獻丈夫遺體這個建議之前,醫(yī)生并沒有對敖慕麟母子提出勸捐的建議。

敖慕麟母親:我第一次體會到撕心裂肺的感覺,但我認為還是要面對,哭了喊了之后,坐下來,冷靜一點,還是要做我們應該做的事。我不知道大家理不理解,我已經這樣決定了,我想得到我孩子的理解。

敖慕麟:我理解她。當時我下不了決心去做這樣一個決定,因為那是我的父親。但當我母親提出來,盡管我不知道該怎么做,我覺得我必須去做。我又給醫(yī)院打了電話,我跟醫(yī)生說如果要捐獻遺體,我可以怎么做?醫(yī)生告訴我按照正常程序,我應該到醫(yī)院簽署同意書,但現在特殊情況我不能過去,要我手寫一個同意書,拍照發(fā)給他作為證據。

掛了電話之后,敖慕麟在白紙上寫下:“本人敖慕麟,系患者敖醒吾的兒子,同意捐獻父親敖醒吾遺體作醫(yī)學研究之用”,拍了照片發(fā)給了醫(yī)院。過了一會兒,金銀潭醫(yī)院南樓五病區(qū)主任夏家安特意打來電話說:謝謝你們的大義。

“父親堅強樂觀如果他知道會贊同母親的選擇”

當天晚上,敖慕麟代表母親辦理完了父親遺體捐獻的手續(xù)。4月2日,敖慕麟在殯儀館領取了父親的骨灰,安放在了他與母親給父親選的陵園。

敖慕麟:我父親是一個堅強樂觀的人,他遇到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恐慌。他對我們也是非常支持,無條件支持我,無條件支持這個家庭。我相信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,如果這個事情是有意義的,而且可能會幫助到更多的生命,我覺得他也會贊同母親的選擇。

敖慕麟母親:他很善良的,一般都是做好事,國家、醫(yī)生都為我們付出了,我們也沒有什么能夠回報的。人死不能復生,我們活著的人就要做我們應該做的事情,做對人類有意義的事情??赡苡械娜藭f這事和你相干嗎?我沒法回答,我就是這么想的,社會就是人人幫我,我?guī)腿巳恕S腥藥土宋覀?,我們在可能的情況下,為什么不能伸把手,做點對社會有貢獻的事?

“努力嘗試回到正常的生活”

處理完父親的后事,敖慕麟一邊照顧母親,一邊忙碌找工作的事情。他和母親商定,等落實了新的工作,母親就和他一起,到他工作的城市生活。

記者:什么時候會再進到正常的生活里面?

敖慕麟:其實我現在已經在努力嘗試,用盡量平穩(wěn)的態(tài)度去把它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拽回來。

“為找一張證件,母親翻箱倒柜一天一夜,剛剛,找到了。母親說進房間想給父親泡杯熱茶,看到旁邊的抽屜試著翻了翻,就找到了。她對著父親的照片笑了笑,說,是你告訴我東西就在這兒的,是吧?”

——敖慕麟日記

(責任編輯:034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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