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麥苗剛青稞的時候,那家企業(yè)把很多地都推了,每畝給賠償了800塊錢青苗費。父母還是不同意。他們的擔心也很簡單:萬一這個項目中途流產(chǎn)了,錢拿不到,到時候土地都變成了水泥地,沒辦法再種莊稼,這份收入就斷掉了。
我家成了村里“釘子戶”,這種對抗,是我爸此前大半輩子從未有過的。村委會的人幾次上門,給我爸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。后來其他大片土地平整快完成時,有人故意在我家地的周邊挖一兩米深的溝,把我家的土地變成了一片孤島,人都過不去,更別提耕種了。我媽白天去阻止施工,他們就晚上挖,想要逼我們家簽字。一挖溝,我爸就睡不著了,連續(xù)幾個月失眠。
我后來到處找人反映這件事,但都沒有實質(zhì)性解決。
一直到2021年春節(jié),還有人來給施壓,站在我家的田里,催我爸快點簽字,說又不差你一個老農(nóng)民種地。我爸一向不會和人爭辯,那天很少見地說了重話。他說:我們不種地,你們吃什么。
我家始終沒有妥協(xié),最后協(xié)商結(jié)果就是對方把溝填平了,我家繼續(xù)種地。這件事剛達成一致,我爸就病倒了。一直到前段時間,我和爸媽澆地,發(fā)現(xiàn)周邊又被挖了溝,我爸邁不過去,一下坐在了坑里。企業(yè)的人說這是必要的防洪設(shè)施,后來只給搭了幾塊板子,像橋一樣通行。施工把灌溉設(shè)施都破壞了,又在我家土地旁邊挖了大坑排放污水,為此也是不斷地交涉,這事變成了一個持久戰(zhàn)。
所有的這些斗爭,就是為了保住那塊地一年一萬多塊的收益。
我從前支持家里維權(quán),但不知道這件事會給我爸造成這么大的精神壓力,現(xiàn)在想起來就覺得后怕。我爸腦梗后,對方今年夏天才終于同意簽合同流轉(zhuǎn)土地,而我爸媽說什么也不會同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