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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話紅學家馮其庸:一部《紅樓夢》 幾多是非人(4)

2017-01-22 21:51:13    中國網(wǎng)  參與評論()人

我后來花了十幾年的時間,把13種紅樓夢抄本一句一句對照了排列出來,共30卷,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出的。我用排列的校法,同一句子這個本子這樣,那個本子那樣,怎么慢慢變化的,逐一排列。所以你要看13種早期抄本字句的變化,就一清二楚了。

我寫《曹雪芹家世新考》,也是查了大量的史料。我先拿到《五慶堂曹氏宗譜》,然后翻查《清實錄》去核實人物。那時候,天天下班后就讀《清實錄》。我的想法,不管有沒有資料,讀過以后心里就明白了。這個書里有或者沒有,不讀,一片空白,不知道里面怎么樣。結(jié)果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曹雪芹五代老祖宗的記載。我后來據(jù)曹氏宗譜的記載,還到河北淶水縣張坊鎮(zhèn)沈家庵村找到了曹家大墳,曹雪芹堂房老祖宗的墳?zāi)埂?/p>

我是每做一個結(jié)論,都要有實際的證據(jù)擺在那里。盡管別人不同意,但必須把我的證據(jù)推翻才能不同意,如果推不翻這些證據(jù),那么不同意只能是一句空話。

《南風窗》:為學是這樣,那么為人呢?

馮其庸:為人也是一樣的道理。說假話、做假事、自私自利、不為別人著想,這怎么行?我經(jīng)常跟我的孩子和學生講,與人相交,首先要為別人想,不要先為自己想,這是非常重要的標準。寫文章也是一樣的,首先要想到有沒有可能出現(xiàn)反駁你的觀點?你的觀點站不站得住?要從另外一個角度想想。

《南風窗》:有人說您是一位有官方背景的學問家,“文革”前后也時常要寫一些批判和評點文章,這些工作都是你喜歡做的嗎?要是有人讓您說違心的話,怎么辦?

馮其庸:這完全不是事實,我根本沒有什么官方背景。我只是做學術(shù)研究,寫學術(shù)文章。張光年是老前輩,也是我的好朋友。光年說,我非常佩服你,你那些文章都可以收到集子里。光年同志是大詩人,寫了《黃河大合唱》,這是不朽的名作,對抗日戰(zhàn)爭起了無可估量的動員作用,功績不得了。他是文藝界的領(lǐng)導(dǎo),當然要寫一些當時工作需要的文章,那是很自然的。我的情況就不一樣了,我是個大學教授,也沒有其他的社會職務(wù),所以愿意寫什么就寫什么,凡是社會上政治批判的文章,我基本上不寫?,F(xiàn)在總結(jié)我一輩子寫的東西,沒有純粹為了政治批判而寫的文章。學術(shù)上的爭論當然是有的。

我唯一一篇政治性文章,是《北京日報》的社論。那是“文革”期間,彭真被弄下來了,北京新市委成立,我們校長郭影秋去市委擔任文教書記,叫我一起去。原來是“中央文革”要調(diào)我,我不想去,就拖拖拉拉一直沒去。郭校長叫我到北京市委去,我馬上就跟著去了,我想這樣一來可以避開“中央文革”。

那時候?qū)κ裁唇小拔幕蟾锩蔽叶疾磺宄?,那是全國最高的一個權(quán)力機構(gòu),出起問題來可不得了。我感覺不對頭,所以不愿意去。去了北京市委后,給我的任務(wù)是寫社論,我寫的第一篇社論,就是新市委的表態(tài)。這雖然是我寫的,但不是我個人的思想,而且是以新市委的名義發(fā)表的。所以我也從來不把它放到我文章里去。除此以外,我沒有以我個人名義發(fā)表過什么政治批判文章。

《南風窗》:1975年您到《紅樓夢》校訂組擔任副組長,那不就算是當官了嗎?那個時代,正直的人干違心事兒的也不少,您對此持何見解?

馮其庸:到校訂組去,校訂《紅樓夢》怎么算是當官呢?沒有任何權(quán)力,就連討論選哪個底本都要爭論不休呢。相反,當我借調(diào)出人民大學后,人大教師不斷提工資,就沒我的份了。

校訂組這邊我又是借調(diào)人員,根本就不管你,一呆十來年。光是校訂《紅樓夢》就是7年,因為我是借調(diào)人員,我的工資也沒有增加過,也沒有拿什么特殊的補貼,校訂的人都是如此。校訂完了,稿費60%上交,其余大家分,我分250元,這就是7年的勞動所得,天底下有這樣的官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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