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陽城鳳西莊有個叫馬方澤的，時年四十。他生于尚禮之家，為人正派、作風(fēng)嚴(yán)謹(jǐn)。族中大小事務(wù)，凡有拿不定主意，或者是判不定的麻煩官司，必請馬方澤出面主持公道。

因他秉公辦事，從不循私，話語落地有聲，言出必行，頗受人敬重欽佩，在這鳳西莊威望甚高。

這馬方澤有一女兒，時年十五歲，名守芳。生得沉魚落雁之容，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之貌。

馬守芳待字閨中，性格溫和善良，遵循父愿，從不識字，精于女紅。上門求親者絡(luò)繹不絕。偏這馬方澤為女擇偶的條件非常之嚴(yán)，首先他要這未來女婿必須得品行端方，二來非讀書知禮不可。

同村青年雖有心想娶馬守芳，怎奈她父親要求嚴(yán)苛，也只好望而卻步，在夢里把這美人娶回家，一解相思苦。

這日晚間，同村牛二和馬大福因事爭執(zhí)，大打出手，驚動整個村莊，誰勸也沒用。有人說，趕緊去請馬方澤。這牛二和馬大福的父親趕忙去了馬方澤家，跟他說明來意，馬方澤二話不說：走，上祠堂！

牛二和馬大福被人群擁到祠堂，正堂位置坐著嚴(yán)肅的馬方澤。

馬方澤細(xì)問究竟，才得知二人爭執(zhí)的原委。

這牛二和馬大福平素就不對付，積怨尤深。這日夜里，月色皎潔，馬大福在村后青谷山狩獵，眼見一只小白狐從他眼前倏忽沖過，馬大福搭箭拉弓，速度飛快，滿滿一箭射了過去，這一箭正中小狐后腿。

小狐中箭后驚慌失措，胡奔亂躥，卻不料一腳踩中捕獸夾子，被一只鐵夾子夾住前腳，動彈不得，凄慘悲鳴。

馬大福大喜，沖過去，卸下鐵夾，一把將小狐抓在手里，哈哈大笑：都說這狐肉腥騷，我今晚倒要嘗嘗。

正得意間，忽從一旁躥出一人，正是牛二，一把從馬大福手里奪走小狐，罵道：我剛離開一會你就搶我獵物，好不要臉！

馬大福慍怒，道：明明我射的這畜生一箭，怎么變成你的獵物？

牛二冷笑一聲：不是我下的鐵夾子，怎能捕到這畜生？它當(dāng)然是我的。

兩人為此爭吵不休，進(jìn)而撕扯扭打在一起。邊打邊罵，翻出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。竟將這小白狐忘在了一邊，兩人扭打著，渾身是血地回了村。

得知事情緣由，馬方澤怒拍桌子，將兩人一頓臭罵：混賬東西，你們抓的小狐呢？兩人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只顧吵架，把小狐一事早忘到爪哇國去了。

馬方澤怒罵：好你一對蠢貨，因一只白狐打得自己皮開肉綻，真是丟人又現(xiàn)眼。如果你二人同心協(xié)力，抓住白狐一人一半，現(xiàn)在早回家歇息了。不僅落得一個便宜，也不至于驚動整村人陪你胡鬧。如果整個鳳西莊的人都如你倆一般，為一己私利大打出手，豈不亂了套，禮法何存？

當(dāng)即，馬方澤做出判決，牛二馬大福兩人各打三十大板，以儆效尤。

板子打完，牛二和馬大福托著屁股離去。人群剛要散，忽聽見門外有人捏著嗓子呼喊：馬方澤，你枉為村里有德之人。

馬方澤怒火中燒，出了祠堂，尋找這呼喊之人是誰。

黑夜中見不到人，卻聽那聲音又喊道：你在外道貌岸然，張嘴閉口仁義道德，你養(yǎng)的女兒，此刻卻在家偷人養(yǎng)野漢子呢。

馬方澤哼了一聲：胡說八道，我女兒我能不知她的為人？那聲音又道：所謂捉奸在床，現(xiàn)在回去，還能見著你女兒的丑態(tài)。再晚就來不及了。

聽得此言，馬方澤冷笑，回頭跟村人說道：我女兒守芳，知書識禮，豈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齷齪之事來？眾位切不可信豎子胡言亂語，血口噴人！

然而，村人皆一副好事者，看熱鬧的姿態(tài)。馬方澤見狀大怒：如若不信，隨我去看個究竟。

馬方澤拂袖便往家走去。一大群人跟著他直奔馬家。常言道，潑臟水容易，洗清白難。這馬方澤徑直回家，敲了女兒房門半天，見房內(nèi)半天無動靜，憤怒一腳踢開房門。

馬守芳躺在床上驚坐起來，妻子吳氏端來燭臺，借著燭光只見馬守芳面色驚慌，抱被而坐。

眾村民站立門外，都好奇問道：是不是有野漢子，那男子是誰呢？

馬方澤走近床邊，掀開被子，只見床單上，有一攤殷紅的血跡。馬方澤見女兒己破了處子之身，必有奸情無疑。他大吼一聲：家法拿來！

妻子吳氏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拿來一根藤條。雖然恐懼，但她深知馬方澤的脾性，不敢勸阻。

馬守芳見此陣仗，嚇得渾身發(fā)抖，縮成一團(tuán)。

馬方澤揮鞭便打：我今日便打死你這不知廉恥的東西。一鞭一鞭抽打在馬守芳身上，足足半個時辰之久。竟將這如花似玉的馬守芳活活打死。

村民見死了人，一哄而散。馬方澤連夜將女兒尸身背到青谷山中，挖了一個坑草草埋了。吳氏在家哭得死去活來，好好的女兒，白天還有說有笑，晚上卻陰陽兩隔了。

這馬方澤道：為這丟盡臉面的東西哭，不值得。竟躺床上睡去。

三日后的一大早，有人敲門。馬方澤打開門，只見門外站著一個婦人，牽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，手里拿著一個包裹。馬方澤問她們找誰，所為何事。

這婦人說道：我女兒三日前晚上受傷，暈倒在你家門口，幸得你女兒馬守芳相救，才撿回一條命，今日特來感謝。

馬方澤一聽，不明所以。那小姑娘說道：三日前晚上，我被奸人所害，雙腿受傷。從奸人手中逃脫后，躲在你家后院，后來被你女兒馬守芳看見，扶我進(jìn)房休息，為我涂抹創(chuàng)傷藥。救我一命，恩大于天。今日特來感謝。

婦人將包裹遞給馬方澤，包裹中沉甸甸的，露出金燦燦的光。這馬方澤哪里還惦記這財(cái)物，心里悔恨難以釋懷。兩行清淚流出。他顫聲問道：姑娘，那床上的血跡可是你傷口染上去的？

這女子點(diǎn)頭稱是。

馬方澤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，錯手打死女兒，他郁氣凝結(jié)，倒地昏了過去。妻子吳氏將事情來龍去脈跟婦人和女子講了。兩人默不作聲，悄然離去。

原來當(dāng)晚，馬方澤去祠堂主持馬大福和牛二爭執(zhí)的事務(wù)。卻有一地痞無賴喚作老蠻的，平素對這馬方澤恨之入骨。趁馬家無人，悄聲進(jìn)入馬家后院，欲對馬守芳行不軌，卻沒想到馬守芳房中有兩個人影，隱約有聲音傳出。“你躺好，我來幫你！”“呀，流了好多血……”

這老蠻以為房中藏有男子，跳墻而去，于是躲在黑暗中，對著馬方澤和一眾村民大聲譏諷馬守芳不受婦道，從而激怒馬方澤，釀成慘劇。

馬方澤咳血不止，一月后，死在病榻之上。忽一日，村中有老人發(fā)現(xiàn)半月不見老蠻動靜，打開他家房門，發(fā)現(xiàn)老蠻吊死在房中，舌頭被割掉，慘狀恐怖。

馬大福和牛二又一次在山中相遇，再次扭打在一起，卻不小心滾落山崖，兩人抱著山崖邊一棵樹，高聲呼救。這時，走過來一個婦人和女子，站在崖邊觀望。

女子說道：娘，當(dāng)晚就是他二人想害我，射傷我，用暗夾夾住我。婦人點(diǎn)頭說：一切禍?zhǔn)陆砸虼硕似稹Ｓ执舐曊f道：牛二，馬大福，半個時辰后，這棵樹將難承受二人之重，必會斷裂。到時候墜崖無疑。

二人一聽，頓時慌了，互相用腳踢對方，想將對方踢落山崖，保自己一命。牛二最終體力不支，脫手墜落，慘叫聲響徹山谷。

馬大福也是心驚肉跳，乞望著婦人和女子，哭泣著問道：二位可是狐仙所變？能否救我一命？

婦人冷冷一笑，道：可憐之人。

馬大福掛在樹上半日之久，頭暈眼花，最終掉下山崖，粉身碎骨。

后來，鳳西莊遭水災(zāi)，房屋大量被沖毀，有人暗中統(tǒng)計(jì)，房屋被沖毀者，俱是當(dāng)晚去馬家看熱鬧的村民。此事如此蹊蹺，讓人不禁背脊發(fā)涼。

一日晚上，有村民發(fā)現(xiàn)馬守芳的埋尸之地竟被重新修繕，墳前站著兩人，正是那婦人和那女子，墳頭豎一塊墓碑，上寫著：恩人之墓。兩人跪倒便拜，然后，幻化成兩只白狐，轉(zhuǎn)瞬不見了。（故事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