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多數(shù)清晨，鄂州市的封閉式停車場入口處異常安靜。車輛緩緩駛入，車主們臉上掛著習慣性的平靜，直到接近出口時，智慧停車系統(tǒng)的屏幕亮起，金額閃爍著紅字提示：“您有道路停車費未繳納，請一次性支付后駛離”。擋桿不動聲色地立在面前，無視排隊的不耐煩和駕駛座上的小情緒。此時，站在出口附近，可以看到人類與機器之間的微妙斗爭。

如果我是那位車主，面對屏幕上跳出的菜單，指尖猶豫在支付按鈕前，或許會暗自問自己：“這錢真的非交不可嗎？”歸途突然多了一道灰色門檻，今天的晚飯可能因此少了一份肉。

鄂州市的智慧停車聯(lián)動追繳措施悄然啟動。一旦拖欠費用，機動車出行立刻被暫?！桓跺X車就不能走，還可能堵住后面的隊伍。這場追繳變成了一場公共空間的利益拉鋸戰(zhàn)。

我見過各種“拖欠”與“追繳”。從操作上看并不復雜：后臺數(shù)據(jù)精準鎖定每一輛拖欠車輛，出口擋桿只認數(shù)字不認人情。少了人情味，但多了效率。欠費的車主要么交錢，要么原地發(fā)呆，誰都沒法逃脫。

然而實際場景遠沒有那么簡單?？ㄔ诔隹诘能嚤澈笥屑彝サ牟衩子望}、工作的遲到開會，甚至地方治理者的輿情壓力。鄂州市智慧停車的舉措表面上能追回損失，但也讓部分市民產(chǎn)生對立情緒?！耙簧桶肷悺辈皇嵌巫樱肮驳缆范问召M”更是敏感話題。

有些車主惡意拖欠停車費，仿佛與系統(tǒng)玩貓捉老鼠游戲。新政策據(jù)說下一步是直接起訴至法院，違約金和司法訴訟威脅一起來。法律不接受充滿怨氣的拖欠，這是不履行合同的典型表現(xiàn)。

但也有相當一部分車主并不是惡意欠費。他們的理由讓人共情：“收入不高，停車費居高不下，扣費亂象常有，維權難如登天?！痹谶@種社會生態(tài)下，拒交成了無奈的抗議。智慧停車系統(tǒng)硬剛，不問究竟，只看屏幕數(shù)字，不看人心冷暖。電桿一立，剛硬如鐵——這是智慧社會的進步，還是治理失靈的縮影？

收停車費本無錯，畢竟停車是公共資源，管理需要成本。道路、停車位都不是免費大禮包；欠費本質上屬于合約違約，沒什么好狡辯。但鄂州這項“聯(lián)動追繳”，把本來屬于兩個領域的錢統(tǒng)一堵在一張卡上，不交就不讓走，有點像“連坐”——你路邊沒交錢，我停車場就不讓你走。效率提升的背后，是風險交織：一次性堵死了所有出口，也堵住了市民的不滿。

這套系統(tǒng)優(yōu)點是“精準”，一鍵打通各類停車場數(shù)據(jù)，覆蓋馬路邊和封閉停車場，保證所有欠費都無所遁形。但在實際中，也會導致出口大堵，影響交通流暢，甚至變成新的社會矛盾。追繳是手段，初衷是規(guī)范停車秩序，但真把大爺大媽和打工人堵在出口，維權變成了抓捕欠款，是否背離了管理初衷？

有時候我會自嘲：做了這么多年“證據(jù)控”，在停車場出口卻被一句“你交了嗎”攔下，頓時職業(yè)榮光熄滅。我們總說智慧城市，信息化管理，但管理一路狂奔，也不能把每個車主都變成待宰的肥羊。“一鍵堵死”不是治理的終點，而是冷冰冰的效率之下，被忽略的復雜民生。欠費不是絕對的道德缺陷，有時候只是生活太難，收入太低，系統(tǒng)太冷漠。

很多時候，追繳和欠費之爭與法律無關，與情緒有關。市民是消費者，也是社區(qū)的共建者。強制堵車只是用腳投票，能不能讓“智慧”多一點人情味，比如設置申訴通道，對多扣亂扣的情況提前糾錯，把維權難關變成流程自動化？這一切比一桿子橫在出口更實用，也更“智慧”。

如果你有一個月的停車費被莫名扣走，卻求助無門，下一次站在出口時，你會怎么選：一次性乖乖交完，還是堵著出口，等著管理員據(jù)理力爭？

這是治理和被治理之間永恒的博弈。智慧停車究竟是社會秩序的進步體現(xiàn)，還是又一個讓老百姓掉進維權迷宮的陷阱？是不是只有強制堵車才能把欠費追上來？如果收費系統(tǒng)越“智能”，人情卻越來越疏遠，這樣的管理方式會不會有一天也堵住了自己的路？

有些問題，擋桿抬起來以后，還會跟著你一路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