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否見過農(nóng)村那些空置的老房子？如果長時間沒有人住，房子會迅速老化，有的老屋甚至不出幾年就可能房倒屋塌。這似乎與我們的慣常思維相悖：為什么有人住的房子壽命更長，沒人住的房子反而先壞掉呢？

房屋不維護確實會加速老化。許多農(nóng)村的老房子都是用土、木、石等自然材料建造的，屋頂?shù)耐咂渤３Ｊ切∏嗤咧惞潭ú惶慰康牟牧?。這樣的建筑體系要想經(jīng)久耐用，日常的維護維修至關重要。

例如，在四川省阿壩州阿壩縣的藏族夯土民居中，屋頂曬臺使用黃泥鋪面，每年都需要進行修補，以確保屋頂?shù)姆浪推秸?。土墻外表有細泥制作的抹面保護層，大約每隔十年就要整體修復一次。在云南昆明的大擺衣村，傳統(tǒng)建筑大多是土坯房或夯土房。村民們會用泥或者石灰抹面來保護土墻，再加上維護得當?shù)男∏嗤呶蓓斦陲L避雨，土房子可以使用百年以上。但墻體抹面每隔幾年需要維護翻新，屋頂?shù)男∏嗤呷绻伙L雨或小動物損壞，一定要及時修補。否則，一旦雨水長時間沖刷墻體，可能會危及房屋安全。

在寒冷地區(qū)，大量積雪也可能成為“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”。雖然大部分建筑都會根據(jù)當?shù)貧庀髷?shù)據(jù)進行結構設計，但如果建筑無人居住且年久失修，再加上氣候變化導致的極端天氣加劇，空置房屋被積雪壓壞甚至壓塌的風險會大大增加。

除此之外，現(xiàn)在很多老房子也通水通電了，內部的水管、電路等系統(tǒng)設備也需要日常維護。如果長時間沒有使用和檢修，可能會損壞，甚至引發(fā)火災等安全事故，使房屋毀于一旦。無論是老房子還是現(xiàn)代建筑，這一點都同樣重要。

傳統(tǒng)社會中，人們用心地組織工匠修繕房屋，把它當成一種生活方式，甚至一種儀式。這個過程不僅是對居住空間的營造，更是關乎歸屬感、尊嚴和榮耀的精神建構。而現(xiàn)代社會和城市化的沖擊改變了傳統(tǒng)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，以往充滿儀式感的建筑修繕工作如今在追求效率的現(xiàn)代人眼里變得麻煩、花費高且吃力不討好。逐漸空心化的村落中，房屋隨著人們的離去而快速老化。

生物的力量也是導致建筑老化的重要因素。如果建筑采用竹、木、動物皮毛等有機材料建造，防霉防腐尤為重要。很多傳統(tǒng)木構建筑中有火塘或爐灶，室內生火取暖產(chǎn)生的煙氣能保持干燥并形成保護層，避免構件發(fā)霉、蟲蛀。如果長時間沒人居住，這種“煙火氣”消失，建筑構件會更快腐朽。

此外，白蟻的危害眾所周知，如果不人為檢查和及時干預，后果不堪設想。而在北美地區(qū)，浣熊入侵住宅，破壞墻壁、天花板和屋頂，拆家能力驚人。人們需要時常檢查住宅周圍的環(huán)境，修剪樹枝，密封垃圾，防止浣熊入侵。如果已經(jīng)無法自己處理，只能花錢請專業(yè)公司驅離。

植物的種子也很容易隨風掉落到屋頂或墻體縫隙，生根發(fā)芽。如果沒有人類清理維護，大氣中的灰塵、鳥類糞便、垃圾都會成為基質，為植物提供生長條件。久而久之，植物的根系會破壞屋頂和墻體，造成建筑損壞。有些植物雖未直接長在建筑上，但如果距離建筑物太近，植物的根、枝、葉都可能影響建筑。植物地上部分掉落的枝葉如果長時間積累在屋頂，可能造成過大的負重。植物根系產(chǎn)生的一些化學物甚至會損害和分化建筑基礎。

比如十九世紀被引進歐洲的日本虎杖，是一種能開出乳白色小花的園藝植物，但在合適的土壤、氣候和無天敵環(huán)境下，被英國環(huán)境署列為入侵物種，甚至被稱為“房屋殺手”。虎杖的根系非常強大，可以穿透柏油、混凝土、空心磚等材料。任何一點縫隙都能成為它的生長空間，一旦鉆入，就會在生長的同時將裂縫撐大，不及時處理很容易造成房屋漏水、管線破壞，甚至影響結構安全。日本虎杖泛濫的地區(qū)，房價也會下跌，人們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通過物理、化學、生物的方法進行去除。

農(nóng)村的老房子就像人一樣，難免會有磕磕碰碰，小病小災，需要細心照顧。有人照顧的房子用得久，沒人照顧的房子壞得快，比較容易理解。而城市里的現(xiàn)代建筑早已更新?lián)Q代，使用工業(yè)化材料了，那么城市建筑沒人住的話還會壞得快嗎？

的確，工業(yè)化材料的穩(wěn)定性和耐久性都有了大幅度提升，不需要像農(nóng)村老房子那樣經(jīng)常維護翻新。但如果長時間沒人居住，依然會有不少問題。例如，幾年前父母搬到了我所在的城市，老家的商品房一直空著。有一次媽媽回去辦事，發(fā)現(xiàn)廚房的吊柜搖搖欲墜，臺面也裂開了大口子。

其實除了對房屋進行檢修維護，人的居住還有一個重要作用——讓房屋內的溫度和濕度維持在一個舒適范圍內。雖然房子本身不會“感覺”到舒適或不舒適，但如果長時間沒人住，室內環(huán)境會隨著外界氣候的變化而大幅波動。夏天悶熱潮濕，冬天寒冷干燥，反復的干濕循環(huán)和熱脹冷縮會導致室內的家具、裝修材料、電器設備、管道產(chǎn)生發(fā)霉、開裂、變形、脫落等問題。

美國科學作家艾倫·韋斯曼在其著作《沒有我們的世界》中討論了如果人類突然消失，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。他認為如果沒有了人類，水和火會慢慢摧毀一座現(xiàn)代化城市。暴雨會堵塞管道，洪水會流入地鐵、地下停車場等低洼地區(qū)，腐蝕城市的根基。柏油馬路和混凝土會因反復結冰和解凍而開裂。隨著水分滲入，混凝土里的鋼筋會生銹膨脹，最終撐破混凝土，讓建筑破碎坍塌。煤氣等易燃物可能泄漏引起火災，沒有消防措施的情況下，大火可能蔓延到成片街區(qū)。

沒想到在我們心目中牢不可破的“水泥森林”在沒有人的使用維護后竟是如此脆弱。塑料垃圾這樣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卻能在人類消失后繼續(xù)存留數(shù)十萬年。更為危險的是那些儲存原油、有毒化學品、放射性物質的容器，如果失去人的維護，可能產(chǎn)生破損和泄漏，對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造成大量污染甚至災難。

千百年來，人類和建筑早就形成了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。在傳統(tǒng)社會中，不管是建造房子還是修葺房子，都是人類生產(chǎn)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。人們通過分工統(tǒng)籌，協(xié)力互助，在對居所的營建和維護活動中傳承了技藝和智慧，也維系了凝聚力和歸屬感。而到了現(xiàn)在，追求發(fā)展的同時，我們也應該思考如何照顧這些人為建造的龐然大物，做一個負責任的使用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