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趙梁的同桌就是那位被高位截肢的女生。她戴著假肢回校,肉還在長,磨得她疼,“啪嗒啪嗒”掉眼淚。死里逃生活下來了,她還是忍不住要恨這個世界,“為什么是我沒了腿,別人卻活得好好的?”
那時的課堂,師生都好似夢游。老師進門講了幾分鐘,就講不下去了,學生在臺下聽著,卻一句也沒往心里去。2009年的高考,參加考試的432個學生中,上重點本科線的只有5人。
更多的學生,就在對災難的消化與反芻中,結束了他們的中學時代。
我們是病友
5月12日,張丹玥第一次見到代國宏,但一見面,就沒來由地覺得他親。
不僅因為他是媽媽的學生——她覺得他們更像病友,都在地震中永遠失去了一些東西,都曾熬過長長的痛苦與猶疑。
上大學后,她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詢,但她覺得,心理醫(yī)生的勸解,抵不上見面時代國宏的寥寥數語。“只有同樣經歷過無邊黑暗的人,才有資格說,我理解你?!?/p>
代國宏在廢墟下被埋了50多個小時,從大腿處截肢,在醫(yī)院里住了五百多天。那時他18歲,骨骼還在生長,長出來一點,就要鋸掉。做清創(chuàng)手術,醫(yī)生每天把腐爛的組織剪開、縫合,直到長出新的組織。
那時他總做夢,夢見腿又長回來了。他覺得自己“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”,整天被辭職照顧他的哥哥抱過來抱過去,修修打打,縫縫補補。但游泳救了他,2009年他被四川省殘聯(lián)挑中,一年后即在全國殘疾人游泳錦標賽中奪得100米蛙泳金牌。
代國宏說,這九年,有件事一直支撐著他。那時他有個同桌,一個圓臉、單純又快樂的女孩,總是拿出零食笑著遞到他面前:“吃不吃?吃不吃?”地震時,他倆被壓在廢墟下,牽著手,指尖抵著指尖,她后來實在堅持不住了,留給他兩句話,第一句是,告訴爸爸媽媽我很想他們,第二句是,你出去完成你的夢想之后,要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。話說完,指尖變得冰冷。
這兩句話代國宏一直記著。2016年他上電視節(jié)目講了這個故事,兩天后,真的找到了女孩的父母。就在見面那幾天,女孩的嫂子產下一個男嬰,他覺得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,“我跟她父母交代了,代表這事結束了。新生命出生,代表新的開始?!?/p>
震后的這些年輕人,普遍對現世呈現出超越常人的關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