統(tǒng)計結果顯示:在進入被執(zhí)行程序的“被負債者”中,58.9%已經(jīng)(或即將)被列為失信人;51.6%離婚后的個人工資被(或即將被)執(zhí)行;20.5%的個人婚前房產(chǎn)被查封或執(zhí)行;甚至還有4.7%的人在執(zhí)行過程中遭遇拘留。
他們常說的一句話是:一個婚姻毀了我前半輩子,一個判決又毀了后半輩子。
江西姑娘余天的生活便經(jīng)歷了這樣從天堂到地獄的轉變。她今年32歲,金融學海歸碩士,娘家資產(chǎn)殷實,唯獨婚姻太過輕率。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前,她甚至不知道丈夫老家在哪里,家里幾口人。2014年,她離了婚,換來的,是接連不斷的傳票和起訴。她本來是個擁有2幢別墅、多處房產(chǎn)的“白富美”,轉身就變成了負債2000多萬的“白負美”。
但她最無法承受的,是周遭不明就里的指點與評論。她辭了工作,換了個城市生活,工資縮水一半,住在三人間的公司宿舍里,每天擠公交,只有周末能喘口氣,乘5個小時動車,看看被家人照顧的兩個孩子。
傷害并非局限于女性。根據(jù)彭云和李秀萍的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,306個受害者中,有11.3%是男性。廣西民族大學教授李長天就是一位“被負債的丈夫”。
出于對妻子的愛護和信任,他將自己的銀行卡、工資卡、信用卡悉數(shù)交給在銀行工作的妻子管理。直到因生活理念不同而離婚三個多月后,他才得知前妻深度沉迷于網(wǎng)絡足球賭博,向7家小貸公司、3家銀行和29人總共借款599.3萬元,多年來拆東墻補西墻,資金鏈條終于斷了,擔心自己會犯詐騙罪,前妻還到派出所去自首。
前妻沒有被法辦,李長天卻被以“共同債務”起訴了。他搜遍全家,向法院提供了諸多證據(jù),其中包括一個“賭博筆記本”?!八麄儯ㄙ€博的人)管這個叫‘盤口’,具體哪天幾點幾分開球都記錄得很詳細?!崩铋L天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“這個本放在一個女士手包里,又塞進一個鞋盒,藏在臥室床下最里面。我平常怎么會翻一個女人的鞋盒子呢!”
但這些都沒能為他免去償還責任。李長天目前共收到3起訴狀,一起未判,一起明確判決李長天承擔連帶責任;另一起雖一審裁定為前妻的個人債務,但之后下發(fā)了一頁紙的“裁定補正”:根據(jù)“二十四條”,李長天無法證明自己毫不知情,仍需承擔債務的強制連帶責任。
因為債務和官司,李長天自己又欠下了30多萬元,再沒有經(jīng)濟能力繼續(xù)打官司。一些債主直接跑到學校,有些明知他不知道妻子的所作所為,仍逼他還錢。從農(nóng)村一路打拼到城市,讀了20多年書,剛評上教授過了一年好日子,一夜間,李長天又一無所有了。他很擔心,如果再有起訴,而他無力還債,被列為失信的“老賴”,“學校還留不留我?”他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哭訴起來,“我本來一個好人,現(xiàn)在反倒被逼成了‘壞人’?!?/p>
“二十四條”為何成了傷害婚姻利器
然而,自“二十四條”實施以來,情況并不是一直這樣糟糕。
2011年以前,北京千千律師事務所——依托原北京大學法學院婦女法律研究與服務中心發(fā)起成立——受理的適用“二十四條”的案子,都是離婚時財產(chǎn)分割“捎帶”的,律所副主任呂孝權最初也“沒太當回事”。
“當事人離婚過程中,常有夫妻一方拿出一張借條來,標的額都比較小,2萬、3萬、5萬,最多也不超過10萬?!彼榻B說。即便法官按照“二十四條”判另一方承擔共同債務,因為標的額低,“也就這么著了”。直到近兩年,千千律所才把“二十四條”當成重大事件來研究。
呂孝權的感覺與李秀萍和彭云對裁判文書網(wǎng)的案件梳理結果相符:利用“二十四條”判定夫妻共同負債的案件數(shù)目,2004年只有41件,從2005年起緩慢上升,但也不過數(shù)百件;直到2013年,突然翻了幾番,達17802件;2015年,更是激增到8萬余件。